坐在民政局大厅座位上，看着一对对出入的情侣和夫妻，小霞的神情有些恍惚。去年她来过这里，今年又来到了这里。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婆婆用手指向她，下巴微微扬起，说道：“你今天要是不和我儿子办离婚，今天就别想回去了。”

　　一旁的男人，婆婆的儿子，她的老公，一言不发。

　　2018年10月，两人结婚；2019年9月，不到一年时间，两人就要离婚。

　　从今年5月诊断为癫痫，尤其将治疗所需费用告诉老公后，她明显感受到了男方家庭对她态度的变化，虽然很伤心，她仍留有一丝幻想，想象着疾病治愈后老公能够回心转意，但无论如何想不到会走至被逼离婚这一步。

　　望着眼前趾高气昂的婆婆和冷漠无情的老公，她突然感觉到很陌生，就像未曾谋面的路人。她明白，此刻再作任何挽留已经没有了意义。她的脑海中闪出了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没关系，谁不生病的”

　　小霞清楚记得，她将病情告诉对方后，老公对她说的一句话。

　　那是去年的情人节，两人在家人安排下第一次见面，小霞被男方阳光俊朗的形象吸引，男方倾心于她可爱甜美的性格，双方情投意合，相谈甚欢，下午便相约外出游玩。在一朵玫瑰花作为定情物确定关系后，小霞像所有少女遇到心上人一样小鹿乱撞，惊喜和激动之余也将病情坦诚以待——

　　“我以前有过抽搐发作，可能是癫痫，但是还没确诊，你介意不介意？”

　　男方盯着手中的玫瑰花，迟疑了一会，“没关系，谁不生病的。”

　　小霞被这个回答感动得热泪盈眶，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对面这个男生就是她一生挚爱，值得一辈子去托付。回到家后她就将微信头像换成了两人甜蜜合影，签名改成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认识后的第8天，两人就订下了婚约。

　　那段时间，小霞满脑子都是对婚姻的美好想象和婚后幸福生活的憧憬。

　　“不要开刀，拿不出这么多钱”

　　认识后的第10个月，两人结婚，不久有了宝宝。像所有初为人母的宝妈一样，小霞日常生活又多了一项内容——晒娃，朋友圈里面经常更新母子二人、一家三口在一起欢声笑语的动态，看起来平淡又幸福。但是没多久，两人关系、家庭关系在一纸病情确诊书后急转直下，最终撞向冰山。

　　“你这个最终确诊的是癫痫，需要手术治疗，大约要花费七八万元，有可能还会更多。”拿着疾病诊断报告，听完当地省城医院医生的病情介绍后，小霞心里虽然有一定准备，但还是很难过，因为在她的家乡，癫痫患者很容易被贴上“精神疾病”的标签，她深怕被这些标签污名化。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老公，在这个最无助、最困难的时刻，她想得到爱人的鼓励和陪伴，哪怕一句安慰话语也能增强她面对疾病的信心。

　　拿起手机，她拨通了老公的电话，当把病情和治疗费用说出来后，电话那头的回答不仅没给她任何鼓励，反而泼了一盆冷水——

　　“不要开刀，（我）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还要养孩子。”

　　没等小霞继续说话，电话就挂断了。只留给她无尽的错愕与失落。

　　“前几天还说会帮我，一起共渡难关的。”小霞在那时仍然认为老公说的是气话，可能只是工作劳累后的牢骚，不会对她不管不顾，更不可能抛弃她。然而在她回到男方家中后，更大的打击与失落在等着她。

　　“妈，我离婚了”

　　回家的第一天晚上，老公就要求分房睡，小霞问原因，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怕这个病有传染”。这句话让小霞有一种受侮辱的感觉，她有些生气，但不好意思发作，忍着眼角泪水，哽咽地说：“你去其它房间睡吧”。

　　之后几天，老公与她交流越来越少，脾气越来越差，即使有对话，也离不开疾病，说的最多的是“手术别做了，没有这么多钱”、“你如果要做手术，让你妈签字，我不签字”。

　　这些话就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她想不通既然对方婚前已经知晓了可能存在的疾病，同意结婚，为什么确诊后会还有如此大的芥蒂？几天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一起共渡难关，为什么一提到治疗费用会变脸如此之快？齐心协力，经受住疾病考验的夫妻不更显恩爱有加，情深义重吗？

　　她尝试说服老公，但没有效果，两人之间的矛盾反而越来越大，终于有一天摊牌、爆发——“你要手术的话，我们就离婚”。

　　小霞想得到婆婆的支持，劝服老公，“妈，你愿意我和你儿子在一起吗？”

　　“不愿意，我反对，因为你生病了。”婆婆的回答斩钉截铁，既严峻又冷漠。

　　还没等小霞从这句话中反应过来，婆婆接着说道，“如果你不离婚，那就别进这个家门了。”

　　婆婆希望儿子立刻和小霞离婚、分手，不再有任何关联。小霞死活不松口。婆婆便想尽办法，拆散两人，认为癫痫疾病传染，孤立她在亲戚、朋友中的关系；将只有几个月大的宝宝放到小霞工作单位，不管不顾；甚至以离婚证丢失为由，将小霞叫去民政局补办，于是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手里攥着离婚证，简单收拾了行李，当天晚上小霞便回到了娘家，见到妈妈的第一句话——“妈，我离婚了。”

　　那一晚上，妈妈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的一整宿撕心裂肺的哭声。

　　治疗

　　这次来北京就诊，小霞的妈妈和姑姑作陪。爸爸留在老家同时打几份工挣钱，只为了尽快给她凑齐治疗费用。

　　了解到小霞的病情、病史，首都医科大学三博脑科医院癫痫中心主任医师翟锋解释道，癫痫是由于脑部神经元过度兴奋放电所致的突然、反复、短暂的部分或整个的脑功能障碍，不是由病毒引起的，所以并不会传染。

　　而且癫痫也不是精神病，大多数癫痫患者没有任何的精神疾患，即使出现精神症状也是发作性的不持续的，虽然近些年的研究显示癫痫患者可能更容易出现焦虑、抑郁和其他心理障碍型疾患，可能与癫痫的病因，发作累积的特殊脑区，抗癫痫药物的副反应，癫痫患者的特殊心理特征等有关。但癫痫的发病原理与精神病完全不同，治疗方法不同。

　　经过脑电图、核磁共振等检查，医生判断为海绵状血管瘤导致的继发性癫痫。首都医科大学三博脑科医院癫痫中心外科主任周健教授表示，颅内海绵状血管瘤是指由众多薄壁血管组成的海绵状异常血管团，这些畸形血管紧密相贴，血管间没有或极少有脑实质组织。它们并非真性肿瘤，而是一种缺乏动脉成分的血管畸形。

　　癫痫是海绵状血管瘤的常见临床表现，常顽固反复发作，其中约40%为难治性癫痫。癫痫的发生与血管瘤反复出血、含铁血黄素沉积、胶质增生等因素有关。

　　对于海绵状血管瘤导致癫痫的治疗，周健教授表示，过去多倡导单纯以癫痫症状出现的患者，潜在出血的风险很少，在药物控制癫痫很好的情况下，无须手术治疗。但目前随着显微神经外科技术的发展，开颅手术切除海绵状血管瘤的创伤及并发症减少，因此对于颅内海绵状血管瘤继发癫痫的患者，应积极采取外科手术治疗以争取治愈癫痫。

　　周健教授解释道，海绵状血管瘤的外科治疗主要分为单纯病灶切除和病灶加致痫区的切除两种术式。临床上，很多病人仅仅切除海绵状血管瘤后无法控制或治愈癫痫发作，而海绵状血管瘤加致痫区切除后癫痫控制效果要明显优于单纯海绵状血管瘤切除术，90%以上的病人癫痫不再发作。

　　手术前一天，小霞剃光了头，望着窗外星空，她照了照镜子，留下了泪水，手术成功的话她将告别那个糟糕的过去，重新开始。

　　经过详细的术前评估与准备，首都医科三博脑科医院癫痫中心外科主任周健教授为小霞施行海绵状血管瘤加致痫区切除术。

　　周健教授手术中

　　从小霞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妈妈和姑姑两人就相拥而哭，一直哭到手术结束。这是幸福的泪水、成功的泪水，周健教授告诉他们手术进展顺利，不仅将海绵状血管瘤切除干净，同时还将与癫痫放电传播有关的区域及继发性致痫区域一并切除。

　　独立

　　术后，小霞癫痫不再抽搐发作，身体恢复良好。这给了她更多时间去思考过往、当下及未来——

　　“认清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知道谁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人，谁才是最好的依靠。”小霞说，她失去的只是一个不爱她的人，不是爱情，更不是整个人生。以后的感情她不会因为结婚而结婚，而要寻找到能够和自己同甘共苦的伴侣。

　　如今的她，虽然恢复了单身，但比以前活得更加通透，患难见真情，生病见人心，她看见了人世间的冷漠无情，更看见了父母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爱，也让她对未来生活有了更明确目标，尤其癫痫手术成功让她有了更多期待，只有靠自己，为理想生活和家人努力拼搏，才能活出女人最美的样子。

　　出院的那一天，小霞将微信头像换成了一张她工作时的照片，签名改成了简单的两个字——独立。（孔令栓）